烬霜寒精选章节

(一)冷宫烬隆冬,碎雪如盐,簌簌地落在冷宫破败的瓦檐上,积了惨白的一层。

苏晚霜蜷缩在冰冷的土炕上,身上盖着一床薄得透光的旧棉被,寒气无孔不入,渗入骨髓。

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小小的襁褓,里面是她的儿子,苏念安。孩子的小脸烧得通红,

呼吸急促微弱,像风中随时会熄灭的残烛。

“安儿…安儿不怕…娘在…娘会护着你…”她的声音嘶哑干涩,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,

一遍遍低语,仿佛这样就能留住怀中那微弱的生命力。泪水早已流干,

只剩下眼眶里一片灼热的干涩。五年前,她是名满京城的将门嫡女,英姿飒飒,明媚张扬。

一场宫宴,她惊鸿一舞,入了当朝太子萧烬的眼。彼时,他是温润如玉的储君,

她是倾心交付的少女。他求娶,她嫁了,带着满心的憧憬和父兄的祝福。然而,

美梦在嫁入东宫那一刻就开始碎裂。萧烬的心,早已被一个叫柳如月的女子占据。

柳如月是他的“白月光”,出身不高却清丽脱俗,体弱多病惹人怜惜。苏晚霜的明媚,

成了粗鄙;她的将门英气,成了咄咄逼人。萧烬的心,始终偏向那个柔弱如柳絮的女子。

她成了东宫最尊贵也最尴尬的摆设。

萧烬的冷落、柳如月看似无意实则句句诛心的挑拨、宫人的势利,让她如坠冰窟。

她试图用自己的方式赢得夫君的心,换来的却是他更深的厌恶:“苏晚霜,

你永远学不会如月的温婉体贴!你父亲在边疆拥兵自重,你又在东宫如此张扬,是何居心?

”三年前,她的父亲,威震边关的镇国大将军苏烈,被诬陷通敌叛国。铁证如山?呵,

是柳如月背后家族(当朝宰相柳家)和萧烬为了剪除苏家势力、稳固储位而精心编织的罗网!

她跪在萧烬面前,磕破了额头,哭哑了嗓子,求他明察。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,

眼神冰冷刺骨:“苏晚霜,你父亲罪有应得!你自身难保,还想为他求情?

”他甚至在她面前,亲手批下了那道诛杀苏氏满门的诏书!苏家满门忠烈,

除了她这个嫁入皇家的女儿,尽数被斩于午门之外,血染长街。那一天,她的天塌了。

父兄的头颅滚落尘埃,支撑她的脊梁轰然折断。她不再是苏晚霜,

只是一具被仇恨和绝望掏空的躯壳。她腹中,还怀着萧烬的孩子。这个孩子,

成了她唯一活下去的微光,却也成了她最深的耻辱和痛苦。生下念安后,

柳如月视其为眼中钉。她设计陷害苏晚霜“意图谋害太子妃”,

证据确凿——不过是一碗被柳如月自己下了毒的补药。萧烬震怒,毫不犹豫地将她打入冷宫,

连同刚出生的念安。冷宫三年,非人岁月。缺衣少食,病痛缠身,

全靠一个忠心耿耿的老嬷嬷偷偷接济。她所有的希望和爱,都倾注在念安身上。

孩子是她黑暗里唯一的星火,是她咬牙活下去的全部意义。念安身体孱弱,像她,更像萧烬,

眉眼间依稀能看到那个男人的影子,让她又爱又恨。入冬后,一场突如其来的寒潮席卷冷宫。

念安本就体弱,染上了极重的风寒。苏晚霜求遍了所有能求的人,

甚至跪在冷宫门口向守卫磕头,只求一剂救命的药。可回应她的,

只有太监总管尖利的嘲讽:“一个罪妇生的孽种,也配用宫里的好药?死了干净!

省得碍了太子和太子妃娘娘的眼!”绝望像冰冷的毒蛇,缠紧了她的心脏。她只能抱着念安,

用自己的体温去暖他,用最无力的祈祷去唤他。“安儿…看看娘…安儿…”怀中的小小身体,

温度一点点流逝。急促的呼吸,渐渐微弱下去,最终,归于一片死寂。苏晚霜浑身猛地一僵。

她低下头,难以置信地看着怀中的孩子。那张酷似萧烬的小脸,失去了所有血色,青白一片,

眼睛紧闭着,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死亡的阴影。“安儿?”她轻轻晃了晃他,

声音轻得像羽毛,“安儿别睡…醒醒…娘在这里…”没有回应。死寂。彻骨的冰冷,

比这冷宫千年的寒气更甚,瞬间从脚底直冲头顶,将她整个人冻结在原地。

她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,感觉不到呼吸,只有一种巨大的、无声的轰鸣在脑海里炸开,

将她所有的感知、所有的情感都炸得粉碎。

她的念安…她的安儿…她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…没了。是被这冷宫冻死的,

是被那无情的旨意害死的,是被他亲生父亲和那个恶毒的女人…生生逼死的!“啊——!!!

”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悲鸣,骤然划破冷宫的死寂。像濒死的孤狼,

带着撕心裂肺的绝望和滔天的恨意。苏晚霜紧紧抱着孩子冰冷的身体,身体剧烈地颤抖着,

仿佛下一刻就要散架。干涸的眼眶里,竟生生迸裂出血泪,蜿蜒而下,在她苍白如纸的脸上,

留下两道刺目的猩红。恨!蚀骨的恨意,如同地狱的业火,在她空洞的心腔里轰然点燃,

瞬间燎原!烧尽了最后一丝软弱,烧干了最后一滴泪。萧烬!柳如月!柳家!杀父之仇!

灭门之恨!丧子之痛!这三笔血债,一笔笔,刻入她的骨髓,融入她的血液!

她苏晚霜在此立誓,只要还剩一口气,定要你们血债血偿!挫骨扬灰!极致的悲痛之后,

是绝对的冰冷。苏晚霜缓缓抬起头,那双曾经盛满星辰、后来盈满哀伤的眼眸,

此刻只剩下无尽的寒潭,深不见底,冻结着最纯粹的杀意。

她轻轻地将念安冰冷的身体放在炕上,用那床破旧的薄被仔细盖好,

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惊醒他。然后,她站起身。长时间的饥饿和寒冷让她身形摇摇欲坠,

但一股由仇恨支撑的力量,硬生生让她站稳了。她走到角落里,扒开一块松动的砖石,

里面藏着一支磨得极其锋利的、简陋的骨簪——这是她用偷偷藏起来的鸟骨磨的,

原本只想在活不下去时给自己一个痛快。现在,它是她复仇的第一件武器。就在这时,

冷宫那扇破败沉重的木门,“吱呀”一声,被推开了。刺目的雪光涌了进来,

映出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。明黄色的龙纹常服,昭示着来人的身份——新帝,萧烬。

他皱着眉,似乎极其不情愿踏入这污秽之地,目光扫过满室破败和寒冷,

最终落在站在阴影里,那个形销骨立、满身血污的女人身上。“苏晚霜。

”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,带着帝王惯有的威严和一丝不易察觉的…烦躁?“柳妃心慈,

念在你曾为东宫旧人,又育有皇子,向朕求情。朕允你离开冷宫,去京郊行宫度此残生。

”心慈?求情?残生?苏晚霜缓缓转过身,面向门口的光亮,

也面向那个她曾经深爱、如今恨入骨髓的男人。雪光映亮了她半边脸,

那上面的血泪痕迹如同厉鬼的图腾,触目惊心。萧烬看清她的模样,心头猛地一震。

眼前的苏晚霜,瘦得脱了形,脸色惨白如鬼,唯有一双眼睛,亮得惊人,

里面燃烧着他从未见过的、冰冷到极致的火焰。那两道血痕…更是让他莫名地感到一丝寒意。

“皇子?”苏晚霜开口了,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,却异常清晰,

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,“陛下是说…我的念安吗?”她的目光,

转向土炕上那个小小的、被薄被覆盖的隆起。萧烬顺着她的目光看去,瞳孔骤然收缩!

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。苏晚霜的嘴角,极其缓慢地向上扯起一个弧度,

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温度,只有刻骨的怨毒和疯狂。“他就在那里啊,陛下。

”她的声音轻飘飘的,却像重锤砸在萧烬心上,

儿子…苏念安…他刚刚…被这冷宫的寒气…还有您和您心爱的柳妃的‘恩典’…活活冻死了。

”“轰隆!”萧烬只觉得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响!他猛地向前踉跄一步,

死死地盯着炕上那个小小的轮廓,脸色瞬间变得比地上的雪还要白。“你…你说什么?

”他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,甚至破音。“我说,”苏晚霜一字一顿,

血红的眼睛死死锁住他,每一个字都淬着剧毒,“你的儿子,死了!被你和柳如月,

亲手杀死了!”“不…不可能!”萧烬失态地怒吼,猛地冲上前,一把掀开了那床薄被。

念安青白僵硬的小脸暴露在空气中。那熟悉的眉眼,此刻再无半分生气。一瞬间,

萧烬如遭雷击,僵在原地。巨大的冲击让他头晕目眩,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,

痛得他几乎窒息。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儿子,却是在他冰冷的尸体面前!

一种迟来的、巨大的恐慌和尖锐的痛楚,瞬间席卷了他。“安…安儿?”他颤抖着手,

想去触碰那张小脸,却在半途停住,指尖冰凉。“别碰他!”苏晚霜如同被激怒的母兽,

猛地扑过来,狠狠撞开他。她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念安的尸体,

那双淬了血的眼睛死死瞪着萧烬,里面是滔天的恨意,“萧烬!你不配碰他!

你不配做他的父亲!”是你!是你听信谗言,杀我父兄,灭我满门!

是你为了讨好柳如月那个**,将我们母子打入这比地狱还冷的冷宫!

是你默许那些奴才克扣我们的衣食药材,眼睁睁看着你的亲生儿子病重冻死!

”苏晚霜的控诉如同泣血的利刃,一刀刀剜在萧烬的心上,“现在你假惺惺地来做什么?

施舍你那点可笑的怜悯?晚了!萧烬!一切都晚了!”“我的父亲死了!我的儿子也死了!

都是因为你!因为你萧烬!因为你那个心如蛇蝎的白月光柳如月!”“苏晚霜!你放肆!

”萧烬被她的指控和那毫不掩饰的恨意刺得恼羞成怒,帝王的尊严让他本能地厉声呵斥,

试图压下心底那疯狂蔓延的恐慌和痛楚,“朕是皇帝!朕所做的一切,都是为了大局!

你父亲谋逆,罪证确凿!柳妃温柔贤淑,岂容你污蔑!念安…念安的事,是朕疏忽,

是奴才该死!朕会严惩…”“哈哈哈…哈哈哈哈!”苏晚霜突然爆发出一阵凄厉疯狂的大笑,

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,那眼泪混合着脸上的血痕,更加可怖,“大局?好一个大局!萧烬,

你的大局,就是踩着苏家满门的尸骨和安儿的性命,坐稳你的龙椅,讨好你的柳妃吗?

”她的笑声戛然而止,眼神锐利如刀锋,直刺萧烬的灵魂深处:“疏忽?严惩?萧烬,

收起你这套虚伪的把戏!你和柳如月,都是凶手!你们手上沾满了苏家的血,

沾满了安儿的血!我苏晚霜在此对天发誓,只要我活着一日,定要你们血债血偿!

我要你们亲眼看着你们在乎的一切,一点点毁灭!我要你们求生不得,求死不能!

”那刻骨的誓言,如同最恶毒的诅咒,在这冰冷的冷宫中回荡。萧烬被她的疯狂和恨意震慑,

竟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。他看着眼前这个状若疯魔的女人,看着炕上那具小小的尸体,